北京治疗白癜风疗效最好医院 https://m-mip.39.net/baidianfeng/mipso_4434735.html报应刘国琳1苟主任遭狼啃了。村民骂：报应。三伏天大晌午，太阳在头顶耍威风，把乡亲一股脑地圈在家，鸡鸭猫狗也背荫地儿凉快。靠山村苟主任见四下没人，闪身进村东马寡妇家，闯里屋，凑电扇吹风。午睡的马寡妇被异味熏醒，捏鼻子，挥手，驱赶苍蝇似地。苟主任掏出破本子，坐炕沿，手蘸舌头洇吐沫翻开，指着一堆名字，说刚才上边发号令哩，你马曼丽住五间新房，穿得溜光水滑，吃得白白胖胖，再享受低保不行哩。马寡妇用媚眼摁住他，说，先凉快会儿，我整菜，咱俩喝点开心开心。说话下地，弄罢凉热菜放炕桌，赤膊上阵喝酒，短衣遮掩不住妩媚，春光，天将黑时，闩了大门，两人陶醉一团，撕扯不开。这工夫，铁大门被敲得当当山响：“苟主任，明儿给你杏仁露厂送杏核子去啊，我是杏花湾老石头呀。”天朦朦黑，苟主任东倒西歪走后门出马寡妇家，说，妥之，往后低保啥样的好处都给你，哪个敢扎刺试试。马寡妇说，往后这就是你的家，住下吧。苟主任捏捏马寡妇丰润白晰的脸，我是领导干部，往后随时来就OK了，得注意形象影响。走小道，背人，往五里地外的村部扭，以往也这样子悠悠晃晃摔几个跟头就到的事儿。马寡妇恋着甜头，不远不近地跟着，不放心地送上山道，还要送。苟主任命令，你站下，让人看见成何体统！马寡妇眼光牵着他的背影消失进了头道沟口，才回转。苟主任走着走着觉得身子重，肩膀像驮了东西，他挥手乱打，闹，闹，你不想得低保了是不?背后那物件不答言，热乎乎的气息舔主任脸，主任还以为马寡妇呢。那东西舔得兴起，忽哧几口，主任腥咸的血液泉水样喷出来，他张牙舞爪反抗，大叫救命呀……惨叫声在静静的山间回响，不一会儿，阵阵破铜锣粗犷伤心的哭腔，啊啊咣咣响。村子里狗叫声、村民呵喊和问答声，围拢过来，冲散了恐怖。2苟主任出院后一个多月的光景，老石头开三轮车，拉三麻袋杏核，进真真杏仁露厂售卖。门卫不让进，说经理吩咐地，再也不收你的杏核。老石头说你杏仁露厂不收杏核，拿啥生产？门卫说，这咱管不着，反正几年不收一颗杏核，也不误生产。正说着，几辆大挂车满载杏仁露气势激荡地冲出厂门，拉起龙卷风灰尘，掩埋了眼前的一切。纷争半天没结果，老石头冲三楼喊，苟主任，你不用躲猫猫。这杏树是你当官时逼俺们种的，树苗子是你家苗圃高价强卖的，咋儿说不收就不收了呢，你当官儿的咋这么报答乡亲呢！呸，报答你？要不是你舞马长枪敲锣张扬，主任能让上级一撸到底？再说不好听的，老娘叉你出去。马寡妇比比划划地出来了。你算老几？老几？老娘是秘书，管得着吗！气个肚鼓，老石头开车进咸菜厂，这里收杏核但价格低得蝎虎。又进山果收购站，小老板指指门口的人流，苟主任垄断的市场，收了还有安生日子过。转悠了大半天，杏核一颗没卖出去，老石头气不顺，不知不觉进了苟主任的镇西风味大酒店，进门舀了一瓢扎牙凉水咕咚咕咚灌下去，浇灭了火气。拣了临窗坐位歇气凉快，胖妹子服务员一面墙似的，挡住凉爽。啪，扔桌上一张油腻腻的塑封菜谱，让老石头点菜。老石头说不吃饭。不吃饭你不兴再这儿坐着。喝水中不？中，一壶茶水最低35块。喝凉水要钱不？不要钱。不要钱给我来一盆。胖妹子扭身冲后厨喊，经理，有人找事！脏乎乎的半截门帘忽拉挑开，谁呀，我瞧瞧。随声飞出一个壮汉，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跟前，手举闪亮菜刀，逼进身来。猛然，咣当，扔下菜刀，拉住老石头的手，妈哟，石叔，咋是您呢，请您多少回都不给面儿，今儿哪阵子风把您来了呢。老石头放开他的手，你怎么在这儿？我就是信步由缰地进来了，想歇会儿。要钱不？要啥钱呀，这社会咋他妈张口闭口都是钱钱钱钱钱钱呢。服务员，给我叔上烤鸽子，鹌鹑，野鸡，上酒。啥好上啥。我结账！老石头忙拦住，说你别忙乎，我今儿啥也不吃，就是到这儿喝口凉水歇脚顺顺气。小经理递烟捧水，客客气气，老石头心气平和下来。你小子当经理了咋还动不动就耍菜刀？唉，啥经理，就是给苟经理打工，负责烧烤的。耍菜刀，也是大经理传授的，吓唬挑刺儿的。谁知道是恩人您呢？前年，这小子自个儿爬白狼山悬崖，卡在石缝里出不来，老石头刨药材瞧见了，报警守候，和警察整到后半夜才把他掏弄出来。老石头打量烧烤店的布设，没几个食客，屋里十来桌，外面两长溜烤箱，炭火有气无力地闪动，三台排风扇油乎乎地转动孜然辣子油腥味。门前铁笼有鸽子鹌鹑活鸡叫唤，树上挂一铁笼，圈几只松鼠，争先恐后地跳跃，转轮里玩命奔跑，吱吱喳喳地叫。另一树枝铁笼，关着一只圆鼓鼓的花栗鼠，趴伏吁吁吁地喘。跟老石头四目相接，咬住不放，腾起胖胖的五道黑条身子，晃动尾巴，前爪交拢舞动作揖，吱喳吱喳呐喊。这是玩的？叔，幌子。后院还有野兔野鸡林狗子刺猬蛇果子狸穿山甲盐巴虎……当官的有钱的爱吃。这只怀胎的花栗鼠，母子烧烤了吃，块呢。得背人，保护动物，吃了犯法。缺德，不怕吃死？这只连笼子给我。老石头扔下元钱，出门拎笼子就走，花狸鼠哇哇吱吱，一路兴奋。3老伴打电话，不缺你挣的几葫芦醋钱，儿子儿媳让你回城呢，六十的人了还当小伙呢。老石头说，我撂城里呆着五脊六兽地不得劲，我是土命，一天不吃二两土面子就不中。有你和保姆看哄着孙子孙女就中咧，我包杏花湾，守着乡里乡亲地舒坦，得劲。干好喽，兴许干出个绿水青山金山银山呢。说话进了洞屋，手机没信号了。这杏花洞坐北朝南，深三十多米，宽约十三四米的，高七八米，貌似学生的量角尺。一铺火炕搭在洞壁西，烟囱通向斜通洞外的暗洞，东壁有水缸，洞壁细水叮咚作响滴灌，清甜可口。有阳光散透明亮，炕头有灯台，油灯、蜡烛。洞外杏花湾，两山夹峙，形如u状马蹄，深五六华里，阔三四华里，坐北向南，脚下是羊肠子河，满布鹅卵石，没星点水色，沙石路白晃晃蜿蜒爬行，吃力地串连起依山势而形成的沟壑，由东而西，老名字依序叫头道沟……五道沟，系连于身后白狼山上。这头道沟现今叫杏花湾，五级梯田平台，由低而高，土地瘦弱，刺蒺藜、山枣秧层层叠叠铺满地，护持地面，空中张牙舞爪，坚刺扎得人不敢轻易出入。也栽过果树，开花热闹，结果指甲盖大小，酸得孕妇不敢吃，硬得铁球一般。白狼山像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系挂在它身后的头道沟二道沟三道沟四道沟五道沟就是迎风起舞的战袍。苟主任响应上级“一村一品”发展乡村经济指示，三年前的春夏时节，挨家集资，要搞乡村生态休闲项目设计开发，请城里的专家、文化人实地考察，规划设计，给这五条沟更名，兴许见景生情，分别更名叫杏花湾、桃花源、梨花谷、李花冈、樱花塘，国道上竖不锈钢名牌路标，地头垒砌水泥青石说明碑，名字有盎然诗意，好奇的人开车寻到跟前，哪有景点，扫兴而归。杏花湾悬崖有棵老杏树，百岁年纪，像把团扇，遮掩住半亩地大的荫凉和山洞，山上橡树、榛子，灌木覆盖，有活水从沟深处渗出，拢成一道小溪，波澜不惊地前行，到了山脚河套，没伴儿，害怕得隐身河沙，不见芳影。夏季闹雨水，杏花湾小溪形成数十叠泉瀑，奔腾豪放，隆隆作响，景色美观。河套收纳不了五道沟壑骤聚的山洪，富阔成势，走秀大大小小s身段，刮着河谷张扬雷鸣，携沙挟石掠树，制造轰隆隆混浆浆景象，人们躲之唯恐不及，不敢有闲情逸致欣赏。苟主任最早承包杏花湾，忽然自学成才，在山洞摆佛像香炉，看香算命做法事。后来有钱了，开养猪养狗杏仁露厂风味大酒店，又竞选当村长，一专多能。近年，没人信他的法术，算算账，杏花湾不赚钱，苟主任仍以栽种特色果木发展“一村一品”的名义，淘弄来采伐证，把山地树木剃光，收入百万，山间光秃秃地藏不住一只花狸鼠了。窜掇乡亲转包，谁傻？承包了另外四道沟的老汉眼红，但根本弄不来采伐证，苟主任主动上门，跟他们约定六四分成，也卖的卖，烧的烧，白狼山后坡寸草不留。一刮风，黄沙骤起，草屑连天，绕得周边村子沙尘罩笼，透不出气来，沟沟泉水汇聚的溪流减少、绝迹，动物不知逃往何处。五年前，老石头卖宅院，转包土地，进城跟老伴看龙凤胎孙子，享受天伦之乐。儿子经商，儿媳当实权局长，家有保姆，不用干杂活，他却丢魂落魄想家。这天，他回村溜达，举目荒凉，不由得跺脚骂，败家呀，瞎祸害，不怕遭报应！咋儿着？你想得好报，有种你包，敢吗？苟主任如影随形背后一搭腔，激得老石头脱口而出，敢！转包一千五百多亩秃山，三百多亩坡地，十万元，四十年不变，苟主任紧紧拉住老石头的手，签合同，摁完手印，长出了口气。山洞里的佛像香炉纸活早已卖完，剩一堆垃圾堆，苟主任又翻弄一番，真就翻出一面露了拳头大窟窿的铜锣，拎在手上。要老石头喜烟，没有。苟主任搜身，从老石头兜里摸出五十块钱，递过破锣，说，给你用啦，有不济动静，敲敲，好有人救急。老石头好奇地用树棍敲，都敲窟窿里，不响。看准敲锣邦，啊啊——破声大嗓跟爷们受委屈哭似地，犯隔应。还是你留着跳神用吧，我没鬼，不怕邪。万一用得上呢！苟主任把破锣拨拉地下，啊啊——又吓老石头一跳。老石头算得是另笔账，山有修复自愈能力，不瞎整乱祸害，草绿，花开，树发，结果有盼头。再说，杏花洞是儿时的所恋，山间的动物是少时的玩伴，橡子榛子果是少年的坚果，小溪是洗尘捉蛙的乐园。承包另外四条沟的伙伴来帮老石头收拾山洞，埋怨，真傻，你咋儿往坑里跳呢。盘完火炕锅灶，安水缸，洞口砌墙安上花格拱门，跟窑洞似的。用洞里的山泉水反复冲洗几遍，干净了，阳光清风也走进来，明亮清爽。这冬暖夏凉，遮风挡雨的洞穴新家，让老石头睡得山呼海啸，万马奔腾，舒坦如仙，次日日上三竿起炕，伸腰展怀，空气新鲜醉人，一下子年轻了不少岁。破锣真地用上了。苟主任酒后，黑夜出马寡妇家，招狼啃了。老石头敲得这通锣，惊动了十里八乡的百姓，救回主任一条命。也把苟主任和马寡妇的隐情抖落了，苟主任让上级给撸了，城里的胖老伴不要他，儿女不搭理他，他只好躲在杏仁露厂隐身，马寡妇破罐破摔给他当贴身秘书。4老石头回山洞，打开笼子门，翻出葵花子、花生、松树塔，放灶台上，又用自己的水杯盖子接了清水，放一边，对花狸鼠说，吃吧喝吧，有劲儿了，你想走就走，愿意留就留，咱们做个伴。花狸鼠黑亮的眼睛打量着周围，出笼，灵巧地跳上灶台，蹲坐着捧瓜子嗑得咔咔脆响，喝过水，就在洞里洞外跳上落下地逡巡，兴奋得吱吱叫，跑向光秃秃的山间，旋转进仍有流水缠绵的小溪，好半日才回来，跳上炕，倚了老石头的行李，趴下，一条长长的尾巴垫着身子，憨憨入梦，发出猫儿样的呼噜声。春天，眼前这山，光秃秃的和尚头，风儿停不住脚，草儿断了根儿，周边绿草若隐若无，荒凉得直想骂娘。山顶，一只狼引吭高歌,惊起野兔、野鸡、松鼠奔走，慌乱寻找藏匿的地场。空中两只老鹰盘旋，锁定目标，压低身子箭一般射下来，掠起野兔飞向空中，仍然挣扎呼喊咆哮，凄惨的绝唱响彻山峦。一只狐狸伏在石崖下，轻易地逮住了忙乱奔命的松鼠。洞里的花狸鼠上蹿下跳，惊叫呼应外面的搏斗，身子瑟瑟抖动，感觉没有一处是安生所在，最后钻进老石头怀，筛糠似地抖，叫个不停。老石头哄孩子一般，抚摸这巴掌大的动物，眼泪滑落下来。造孽呀！他想起了四十多年前的往事。那时，还是集体年月，眼前的山地水脉旺，跟刚生儿子的媳妇奶水一样，碰一下就白灿灿流淌不止。白狼山五道沟沟沟有山泉，地势低洼的地方，顺手拔一颗荒草，根部低凹处就渗溢出一汪水，羊肠子河四季水深过尺，流溢着纯净。得了水汽滋养，荒草覆盖，山上田边树木参天，杨柳松栎桦树和灌木，撑开绿伞，枝杈交错，密密层层，擎天拄地，阳光只能随着风儿拨开的缝隙，洒落点点黄金，也似迷路的花蝶，在树丛间爬行。苟主任他爷当大队书记，乐于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省城下放一位右派林业专家，学问了得，更了得的是姑娘，夫人美若天仙，貌似嫦娥。虎落平川被犬歁，苟书记捕捉到了升官发财的捷径，这天，他引领公社革委会贾主任进了右派专家的门，一挑门帘，见到两个仙女般的丽人，惊讶得贾主任眼珠子差点滚出眼眶，哈喇子流大长。他拉起右派的手，好好改造，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教育好了还是有用武之地的嘛，啊。你是林业专家，道道多，给我们多出发展生产的好主意，促生产，干革命，功劳大大地嘛。有事情告诉我，不会让你，让你们为难地。专家和夫人、女儿感动地眼窝含泪，有了贾主任的旨意，专家过上了风平浪静的日子。知识分子实在，夜晚群星满天，一帮老少爷们坐卧在生产队门前高高的土堆子上，凉风掠热，草虫鸣叫，群山巍巍，舒坦得世外桃源似的。专家讲，咱们这地儿可是风水宝地，你们看，远处的白狼山，曹操率军在这儿跟北单于交战，大获全胜，一举平定北方。老马识途故事知道不？也说咱们这个地界。管仲、隰朋跟齐桓公伐孤竹，春往冬反，迷途失道。管仲让大军放老马而随之，遂得道，出迷途。过去咱们这地方森林蓊郁，荆棘丛生，人无法出入的。乾隆三年，朝廷在栾城、承德大兴土木，修亭建阁，苟知县带人在咱们这地界发现了几搂粗的古松，笔管条直，正是皇家急需栋梁之材。朝廷下旨召集民工伐树，咋运送？数九隆冬，泼水成冰，成千上万的官军、百姓修路洒水，泼出一条延伸千里的冰道，战马拖拉着原木，刨踏着飞扬的冰屑，呼呼作响的喘气和身上流淌的热汗，冻结成寒霜，蚂蚁搬家鼓弄三四个月，运到栾城，成了雕梁画栋支起一方天地的壮观。苟县令，就是苟书记的曾祖父，寻木运木有功，升任知府，后来手脚肮脏，被朝廷罢官回乡，繁衍了一族落魄。辽西出栋梁的事一张扬，朝廷再建设、修缮工程，张口就要这地方运送，没几年森林伐光砍光，山峦没了绿色，没了清泉，小动物走了，狐狸狼老虎没吃的，咋活？就进村祸害禽畜袭击村民，这地方有不少老年人残疾，叫虎剩、狼食、豹不吞外号的挺多，就是那工夫的印记。没有绿色庇护，这方天地十年九旱，很难生存，不少人家出走北大荒，求活命。报应呀。5大队苟书记跟贾主任许愿，给他傻儿子保媒，一定让专家同意嫁女，一个右派，攀上这高枝，不得睡梦里乐醒了呀。跟专家一说，三口异口同声，不敢高攀，拖累人家进步。好话歹话说了几箩筐不松口。贾、苟说有特务藏在山上打信号弹，给敌机发信号呢。发动群众上山抓特务，找遍了旮旯暗洞，哪有特务影子，就下令把五道沟所有的树木柴草一股脑地剃光头，不给特务藏身的地方，砍伐下来的成材树木盖了统一的四合院模式的生产队、大队部，招来各地的学习参观团；不成材的分给群众当柴烧，组织全乡基干民兵进山搞大会战，修梯田，种庄稼。专家拦阻，这样乱砍滥伐，不尊重大自然，保护大自然，会遭大自然报复的。贾主任、苟书记抓住专家反对、破坏抓革命促生产促战备的口实，捆绑专家夫妇戴高帽、挂破鞋、游街示众，开批斗会，关黑屋敲打，皮开肉绽，还是不服。女儿眼见父母奄奄一息，只得央求，放了爹娘愿意听从他们的安排。终于有一日，苟村长开着大队的拖拉机，系红挂彩锣鼓喧天把专家女儿送上公社贾主任的家门，傻子新郎掀开盖头，一摇晃纸人似地倒炕上，不知道咋回事，出婚房喝酒海吃，满身油污。贾主任装醉悄悄进儿子婚房，拴上门，叫着赛嫦娥，不应，一摸，手脚冰凉，早没了气息。专家夫人闻讯一口气没上来也追随女儿而去，专家拖了残腿，疯疯癲癲，逢人就说我没疯没疯，乱砍滥伐瞎搞，遭大自然报应呀。贾主任、苟书记逼婚出了人命，丢官，被判五年徒刑。出狱不长时间，赶上清理“文革四种人”，两人又进了班房度余生了。群山凋零，绿意消失，村子遭殃。先是鹰隼、夜猫子光天化日进村逮鸡捉鸭，不怕人，视死如归。闹狼了，白天，高高山梁上，群狼瘆人的咆哮回荡山野，生产队的牛马被袭击，家养的猪羊被狼咬死、叼走。有猪在村里溜达，狼潜伏接近，悄悄靠前，精准地扑上去，咬住猪耳朵就走，扫帚尾巴摇动，像钢鞭狠狠抽打猪屁股，猪哀叫着随狼的脚步奔跑，扬起的沙尘掺杂了村子的惊恐。狼群袭击过孩子、妇女、老人后，招来人类的报复。上级组织民兵进山扫荡，激越的枪声过后，狠群灭迹消声，几十条狼的战利品巡展在十里八乡。猎狼宣告胜利，十年九旱的日子又开启。专家平反回城时，拄拐杖，拖残腿，满村走，见了大人小孩，嚷，我没疯没疯呀，乱砍滥伐，不尊重大自然，不保护大自然，得遭大自然报应。6春天杂草给秃山染了些许绿色，像一张画面，勾勒出四十多年前大会战时修的梯田轮廓，石崖险峻处，星星点点地簇拥着几墩山樱花，开放热烈，石缝生长出的野山杏树伸展黑乎乎的手臂，招摇花的浪漫，仿佛一页史书裸露着当年的辉煌灿烂。几只红嘴蓝雀拖着长尾巴，从远山飞过来，落在古杏树上，惊起几只松鼠，大叫抗议，竖脊梁，扬尾巴，露尖尖牙齿驱赶。蓝雀喳喳还嘴，飞起落下，跟松鼠周旋，不退让。这时，几十只松鼠增援过来，围拢蓝雀跳跃出击，大有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英勇，蓝雀飞高盘旋，哏嘎叫骂。老石头看热闹，心里一动，应了专家警告，山秃了，家没了，动物迁徙了，剩下的还能坚持多久？苟主任作孽呀，好不容易养护起来的山林，让他几天给剃光了，这不是跟当年他爷爷一样招灾惹祸吗。晌午没有一丝风，眼睛犯沉，不觉倚靠房柱迷瞪起来，身上被阳光晒得热热的，跟躺火炕上一样舒服。这时，老年手机粗声大嗓地嚎唱“这是绿叶对根的情意……”这觉就让毛阿敏给招呼醒了。信号不好，老伴电话坑哧半天说，想你老杂毛了，儿子媳妇带孙子去南方娘家了，我没着没落的。老石头爬上山坡，有信号了，说，有着落的工夫你想谁啦，不去，一去犯病。老伴知道老石头的短板，你不馋城里的切糕了，就是每回给你捎得那家，又出新品种哩，咬一口黏软甜得掉牙，皇帝也吃不着这一口。老石头乖乖地坐了公交车，往城里赶。临出家门，不放心花狸鼠，打电话给一山之隔的桃花源承包人华老蔫，许愿照看好了，城里给你带好吃好喝的。华老蔫说别扯蛋，放心就走，不放心?着。老石头在城里呆了五天，老两口过小日子，和谐得不行，要回乡下，老伴掉泪，扯着老石头的手不撒开，说，把那块秃山荒地退了吧，回城咱们有伴，省得累死累活地，又不挣几个钱，图啥？你给我喝迷魂汤，使美人计呢？那山那地那林子是咱庄稼人的命根儿，倚靠的魂儿，不守住这儿守哪儿！见老头动了肝火，老伴给他装了烧鸡烤鸭火腿肠好烟好酒，送到车站，嘱咐跟承包那几条沟的老棒子吃喝了吧，悠着点，别整多了让马寡妇算计了。老石头答，想得美，人家马寡妇搭挂的最小也是村长级别的。谁沾她边谁没好，至于她，得有十多个干部倒台了吧。该！倒台的官儿有哪个是正经货，这样式的不倒台，老百姓还有活路。得感激人家马寡妇呢，替咱庄稼人治狗官，出恶气。7老石头进山洞，推门，花狸鼠一头扎怀里，嗅这嗅那，亲热得像老伴。瞅瞅山洞角落，窝里鼓鼓囊囊蠕动，轻轻拨开，是六只粉红的无毛小崽，花狸鼠吱吱叫，跳过去卧下身，就听一阵吸奶声。老石头乐了，呦呦，你生崽了？来，给你喝牛奶，嗑核桃，奶水足，孩子长得快。突突突，有三轮车开上来，停下，华老蔫背一麻袋东西，用劲扔进门房，你个死石头，给你看家，还得赔你一麻袋杏核……正叨念，老石头接话，叨咕啥？华老蔫一屁股坐地，看清是石头，骂，回洞了也不说一声，吓死人哩。招呼另外三条沟的老哥们过来，点蜡烛,放炕桌，好吃好喝地摆了一桌子，喝酒到八九分劲头上，华老蔫说，你走这几天，出事啦，咋啦？你上山没瞅瞅村主任家的那片河滩地呀，黑老鸨子成群结队，挨垅扒拉种子吃，主任找人看着地这头，它们就飞到地哪边祸害。邪兴，野鸡也来凑热闹，扒拉种子比黑老鸨子还欢实呢。放炮竹，立草人都不管事。主任没招数了，住马寡妇家近便看地呢，我看今年主任的运气不咋地。黑老鸨子拔苗，是个邪祟事，地挨地垅挨垅的，专可一家拔苗，春天种子下地，它们顺着垅沟翻开土，扒种子，吃的少，祸害的多，等苗出来半?高，又一嘴一棵地拔苗，整片地剩不下几垅好苗，一年的收成就泡汤了。还有野兔，专门捡黑老鸨子拔苗子的地块，看见剩下的苗子长出来了，就咬了尝鲜，祸害得一片地绝收。苟主任迷信，正月逢八从不让家人动针线，就怕一动针线黑老鸨子拔苗。梨花谷老丁说，主任家的养猪场被狼叼去好几头小猪，有十多头母猪受惊吓流产了。村子养鸡的，也招狐狸、黄鼠狼子了，一夜晚咬死好几十只呢，这么着鸡场也得关门。小学校晚上学，早放学哩，学校让家长接送。这么闹，咋跟四十多年前那阵子似的，人心惶惶，不得安生了。老石头说，你们忘了专家说的啦，别祸害大自然，遭报应呀。你们瞧瞧，主任砍伐了山林，你们跟着吃食儿，山秃水干，动物没法子生存，不造反咋办，干等着渴死饿死呀……老石头一说，大伙都蔫了，李花冈、樱花塘两个老汉说，也知道这样不地道，可有啥法子，不这样整治啥时捞回来承包费，有点收入呀。那笔钱，不敢花一分呢，啥时得交公，认罚。华老蔫说，说你救命的花狸鼠吧！气人。我来一开门，好几十只花狸鼠、松鼠搁这儿吃杏核、花生、苞米会餐呢。轰了这拨儿，又来一群，颊囊塞鼓鼓的，飞檐走壁，撵不走，抓不住，这点玩艺撂得住祸害，你这三麻袋杏核，花生、苞米全报销了。没看护好你的玩艺，先赔一麻袋杏核，其他的秋后再赔你中不。老石头乐，这些东西就是喂它们的，你赔个啥。你瞅瞅，山上的橡树榛子栗子树砍光了，剩下的一点松树籽咋供养得了这些吃口，它们没吃的不祸害人咋办，往好了说这是报答，往差了说是报应、报复。咱们呀，咂嗼咂嗼专家的道道儿，得像保护眼珠子似地管护好这片子山，这片子地，这片子林，不兴乱砍滥伐了，咱们带头，植树造林，护林保草，得让山再绿起来，树长起来，水流起来，给后人留点好念想。8有乡亲捡了死野鸡、野兔收拾吃，还有叫卖的。田间地头也有喜鹊、乌鸦、松鼠、花狸鼠的尸体，再往白狼山深处走，有人捡了林狗子、小鹿、狍子等动物尸体。有人高兴地说，还是苟主任有道行，下毒毛霜，专药带毛的，人吃了还没事，多好。老石头打量蹦来跳去的花狸鼠，一天天长大的小崽，不禁忧愁，你们这些小东西，长大了吃啥？花狸鼠捧起核桃，杏核，快速转动，调整方向，一个个塞进颊囊，胀得跟身子一样粗，它黑亮亮的大眼睛盯着老石头，吱吱叫，不急不慢在前边引领着走，老石头在后面跟，亦步亦驱爬上山坡荫湿、散光照射的地方，花狸鼠停下，扒窝，吐坚果，回填土，盖杂草树叶，高兴地旋跳，欢叫。岩石缝、树洞、落叶丛里，到处是响应的叫声。老石头忽然明白，这些小东西再用自己的方式营造未来，它们储备食物，也在种植果木，维护着动物与自然的平衡圈。它们比人聪明，无私呀。庄稼长到齐腰深的一个晚上，承包了另四条沟的老汉们又聚拢到了老石头的洞穴，拿了吃食，凑一起唠嗑，喝酒，都说，要不，咱们联手也跟主任学，下药吧，你瞅瞅，这獾子、林狗子、鹿、狍子下手祸害咱们的庄稼了，照这劲头，秋后庄稼成熟了，也得给它们当口粮。老石头笑，报应来了吧！依我，顺其自然。苟主任下药药死不少动物吧，犯法呢。你们看他家的庄稼剩几颗苗了？我给你们一家一箱子中国红大枣砧木，趁今年不旱，花功夫给山葛针秧嫁接家枣，明年就有收成，一斤十几块钱呢！集体修的山梯田栽树，得对得住咱这杏花湾、桃花源、李花岗的好名不是。哥几个一想也是。他们知道，上级富民政策好得很，到了下边，就被歪嘴和尚给念偏了。当年上级来的专家，沿着五条沟考察，测量，检测土地酸不酸碱不碱的，种啥养啥栽啥，哪儿修路，哪儿建亭，哪儿拦河交代明白的，说是未来新农村休闲观光农业发展蓝图，专家一走，苟主任说，山高皇帝远，该干啥干啥，别听那套，糊弄人的。苟主任在县城有两套楼房，老婆孩子都在城里住，在两个山沟里有养猪场、养狗场，雇工照看。镇上有杏仁露厂，二十几个人运转，黑天半夜地抓生产。乡亲们从白狼山采摘回来的山杏核，往他厂里送，多少有点副业收入。风味大酒店，山珍野味，招待公私领导、生意人，真是要风得风，要雨行雨，风光无限。苟主任的土豪狗友，要买他的狼狗崽当宠物。苟主任说，直接养狼崽多别致，多刺激呀。哪整去？我供应呀。保证绝对真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