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马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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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12/29 17:20:00


  谷雨那天,我去天坛。没有想到,不是休息日,人居然那样多,大多是去看丁香花的。这时候,西府海棠落了,紫藤花还没有开,正是丁香一花独放的好时候。


  天坛里所有的花,都是这几十年后栽的。明朝建天坛是皇家祭天的圣坛,只有松柏,没有一朵花。如今,这一片丁香花丛,有百米之长,成了北京有名的丁香赏花之地,盖过了法源寺曾经的“网红”丁香花海。


  虽然来天坛那么多次,都错过了丁香花开的时节,这是我第一次见天坛丁香怒放的盛景。记忆中,这里的丁香是紫色,眼前却是一片洁白如雪。看来记忆是不可靠的。


  从南头到北头,穿丁香花海,如同雪花纷纷扑面而来,浓郁的花香,沁人心脾,却是雪花没有的。游人很多,摩肩接踵,都是拍照的,人气旺得胜过祈年殿前。丁香花丛西侧,有一溜长椅,坐在那里的人,大多是拍照累了休息的;或是换装的,换上漂亮的衣服,再去丁香前拍照。转了一遭,我来到这里,看长椅上几乎坐满了人,只有一位老人的旁边是空的。


  我坐在他身旁,向他客气地打了个招呼。老人手里捧着一本书,抬起头冲我点点头,算是回礼,然后,接着低头看书,神情很投入,好像书中有什么迷人的小鹿或仙女,生怕瞬间就会跑走,再也找不到。


  我很好奇,问老先生:“您看的什么书?”


  老人没有理我,只是把书的封面抬起来,让我看了一眼,是叔本华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早些年,商务印书馆出了一套汉译名著,这是其中一本,白色的封面,书名很醒目。封面有些破旧,显得脏兮兮,风尘仆仆的,显然书有年头儿了。


  老人看见了我面露惊讶的神情,似乎隐隐有些得意,随手翻了翻书页让我看看,这可不是一般小说之类的流行读物。我看见书页每一行字下面,都用密密的红线勾勒,满满一页全是红线,像是一道道红丝线,将那一行行的字全部紧紧绑住,不让一个字溜走。


  “好家伙,叔本华,您够厉害的呀!”我禁不住说。


  老人这才对我说了句话:“你厉害!”


  我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表扬我对他的赞扬?还是揶揄我居然也知道叔本华?我赶忙说道:“我厉害什么呀,还是您厉害!您这是本老书了,老早就看过了,现在还在看,多厉害呀!”


  老人浅浅一笑,不再说话,埋头看他的叔本华。


  我从书包里掏出笔本,开始画丁香树丛。我们两人,互不干扰,一个着眼于热闹的眼前,一个沉浸在遥远的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耳边传来一个声音:“爷爷,您画得真好!”


  转过身,看见背后站着一个小男孩,在看我画画。


  一般在天坛画画的时候,总会有小孩凑过来看。小孩子好奇,天真可爱,我特别愿意和他们说说话,会得到清纯如水的交流,当然,还会得到他们的表扬,让我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我也会忍不住想起自己的童年,想起远在他乡的小孙子。


  我把画本递给他看,逗他:“你看我画得行吗?”


  他立刻说:“您画得这哪儿是行啊,简直是太好了!比画家画得都棒!”


  我笑了:“你可真舍得用词,这么使劲儿地夸我!”


  他也笑了:“我妈说了,对别人讲话的时候,要多夸人家!这样人家高兴,就会喜欢你!”


  坐在旁边椅子上一位女士说话了:“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这话了?”


  我才看见,孩子的母亲正坐在那里,笑吟吟地望着我们。


  小男孩不理他妈妈,指着画本对我说:“您要是再涂上颜色就更好看了!”


  我说:“对,我回家就买颜料去,把它给涂上!”


  小男孩满意地笑了。


  我问他:“你几岁了?”


  “到六月份就十岁了。”


  “上四年级了吧,今天你怎么不去上课?”


  他妈妈在旁边替他回答:“早上他说肚子疼,我给老师打电话,老师一听就说那今天不用来了。其实,我想对老师说让孩子晚点儿去学校,肚子疼又不是大事。这倒好,孩子不去上学了,我得请一天假……”


  我对小男孩说:“不去正好,要不你妈还带不了你来看丁香呢!”


  小男孩笑了。哪个小男孩没有过翘课的经历呢?翘课,满足了他对自由的向往。


  他妈妈对他说:“快跟爷爷说再见吧,咱们该回家吃午饭了!”


  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中午时分,丁香花丛的人少了很多,这边长椅上也空了好多。我也准备到百花亭再转转,看看那边的牡丹有没有冒出花骨朵儿来。看身边的老人还在认真地看书,没打搅他,我起身悄悄地走了。


  转了一圈回来,又走过丁香花丛前,看见老人还在读他的叔本华。浓郁的丁香花影,斑斑点点,洒满他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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