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丁香
写完了《忧郁的紫丁香》，下午回家，发现前几天拍过的白丁香花开得更繁盛，禁不住又取出相机拍摄，顺便写点关于白丁香的闲话。
壹
丁香以紫为正色，白丁香当然是紫丁香的变种。与紫丁香比较，白丁香虽然叶子较小，但花有奇香，且色白如雪，更具高洁神韵，自古以来尤受珍视，据说还拥有“天国之花”的称号。但如此一来，竟使丁香与“感伤”再也难脱干系。
说起白丁香，不能不提及清初著名的词人兼骈文家陈维菘写的那篇《白丁香花赋》。其写作缘起在赋的序言中说得明白：邻居好友家原来种有一棵紫、白同株的丁香，每年花开时总要隔墙相邀，饮酒赏花。这一年紫色丁香枯死，只剩白色丁香盛开。好友请他作赋悼念，他听说原由后，竟潸然涕泣，有感而发。
天国之花//白丁香
这里插一句，陈维菘是清朝初年的文坛巨匠，曾参加《明史》的编修，尤其擅长词和骈文写作，在当时享有极高声誉。与侯方域、魏禧并称明末清初散文“三大家”的汪琬，平时很少称赞别人的著作，但竟如此推崇陈维菘的骈文：“唐以前不敢知，自开宝后七百年，无此等作矣！”“开宝”即唐开元、天宝年代。清末民初著名学者、担任过中华书局、大东书局、文明书局等编辑、总编辑的王文濡这样评论他：“文峰钜岳，墨海洪涛，开拓万古心胸，推倒一时豪杰。”
如此渊博雄肆的骈文大家，竟然肯用如椽之笔写小小的白丁香花，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现在找到全文，抄下以供朋友欣赏：
《白丁香花赋》
余居停主人蒋元肤砌畔种有此花。三春欲暮，花开似雪，元肤隔墙呼饮。并言：“每岁有紫花半数，交枝并跗，掩暎殊佳，今紫者萎矣。”属予有骑省之悼。一聆斯语，泫然不知涕泗之何从也，聊为赋之。
尔其花压半檐，香笼一树，莟小偏娇，苞纤逾嫭。墙边寂寂，雪狸乱扑，以疑无月底珑珑，白燕深藏而易误。何曾肥艳，斗门外之梨花；绝不轻狂，趁陌头之柳絮。数枝暗坼，三更之银漏同情；万朵争开，十丈之红楼顿素。甫麁蔌以酥融，旋纷披而绮互，初掩冉以临风，复竛竮而怯雨。
况复铜驼苍侧，丹凤城隈，春深缓去，夏浅徐来。讶雕栊之鲜苔，怜绮阁之无悔，侯尚迟夫芍药，节未皆乎玫瑰，此花于是呈皓质，绽琼腮，歌婉转，舞毡毸。春风霜兮霜泥泥，昼少月兮月皑皑。越鲜闻名，映作枕边之坠珥；燕姬耀首，折为马上之横钗。何能不玩韶华而制赋，眄玉树以停杯也哉！
畴昔之年，双花可怜，参差并媚，揽抱交妍。倏紫姑之不见，俄紫玉之成烟，花谢兮紫台难到，月沉兮紫府难圆。剩一堆之粉泪，湿万缕之香绵。桐是孤生，莫绾同心之结；药名独活，空思续命之缘。惜仳离此绮节，就惆怅与哀弦。春去兮堂堂，花开兮断肠。愿将花下土，烧作紫鸳鸯。
全赋最哀婉动人之处，正是在最后一段：当年白、紫双花比翼并蒂、牵手欢畅，如今紫花突然湮灭，给白花只留下带泪的回忆和无助的凄凉，如今她孤独地开放、还会有什么念想？多么盼望、把自己脚下的泥土燃放，化成紫花的模样，到天国重做鸳鸯！
贰
前些年，流行歌手唐磊一曲《丁香花》风靡一时，歌词和曲调哀怨感人。据说那是根据一个真实的故事编写的，悲中有喜，现代版的“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故事。只是那“坟前开满丁香”的景色过于忧伤，令人不能再有静心赏花。
网上还流传一个也是丁香花在“坟前”出现的故事，大意是：古时有个书生外出赶考，投宿到一人家。接待他的是一位有才学的姑娘，两人闲谈中十分投缘，竟开始比试作“对子”。书生用“拆”字法先出上联：“冰（古字为氷，水上加一点）冷酒，一点，二点，三点。”应当说，这个对子有一定难度，姑娘正在沉吟思索，她的父亲突然从外面回来，见两个孤男寡女在一起，十分生气，就把书生赶走。姑娘受了委屈，竟然气绝身亡。后来书生赶考返回，听说此事，来到姑娘的坟前祭奠，发现坟头忽然开满丁香花，他十分惊讶，仔细捉摸后，才醒悟：这是姑娘给他对出的下联：“丁香花，百头、千头、万头。”“万”的繁体字是草字头“萬”。
这个故事编得聪明而感人：“丁香”成了实实在在的“天国之花”。
还是回到戴望舒的《雨巷》，重新注视在蒙蒙细雨中、从远处长长的巷口“飘”过来的“丁香姑娘”吧！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过去读这首诗，只是想到诗中的“姑娘”穿的应当是像紫丁香一样颜色的旗袍，在雨中远远望去，有一种梦样的景象。如今再读“撑着油纸伞/像我一样”这一句，忽然想到丁香花的“丁”字，那么，远远走来、飘过的不就是一朵“丁香花”吗？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怅……”
补记：
碰巧在院子见到了一紫一白两株丁香相聚并生、同时开放，找个角度拍下此照。想到陈维菘的《白丁香花赋》，得为它们能在一起“参差并媚、揽抱交妍”而高兴。
《花影》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
作者
听剑楼
摄影
听剑楼
写于年3月22日
须臾
美文
听心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