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美术馆网络展览第八期的时候，我们向大家展示了孙家钵先生的雕塑艺术，反响广泛，好评如潮。很多人在感佩孙先生雕塑艺术的同时，还着迷于他的生活状态。但不为人知的是孙先生在雕塑之余还有很多绘画创作，尤其是彩墨画、水彩画，与雕塑相辅相成。
孙家钵先生是一个向内心走去并在自己的思想空间里坚持驻守的人，他的作品没有具体的时间痕迹。也正因为他的作品没有一一对应外部世界的痕迹，他的作品才构筑成一个自我完善与充足的世界。这种整体性揭示了孙先生其人不变的艺术生活状态。另一个特点也是他作品的整体性。那就是鲜明的写意风格，特别是一种具有文人情怀和文人语言的写意性。
孙先生的绘画又是一种游记，他画的北京初春的梨花，必定是老北京街头巷尾的问候；他去德国探亲时的随手勾摸，也必定是泛着麦芽清香的欧洲味道。在许多人都痴迷的扑在当代艺术上，谈论着国际拍卖行里高昂价格的时候，孙先生却像一个隐士一样，静静的站在一旁，守护着自己那个简单安静，又充满诗意的世界。
如果将雕塑比作是孙先生的大块文章，那么绘画就是他写的抒情小诗，他的绘画是一种诗意的延续。
孙先生和他的“小花儿”我所认识的孙家钵
钱绍武
我认识家钵可谓早矣，他从中央美术学院附中毕业，考上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就在我班上学习，那时我是教研组长。发明了一种教学体制，叫做“车长和站长相结合”。就是要有一个教员跟着学生一直到毕业，因为这样可以十分了解他们，这教员就是“车长”，而每一年级又有固定的教员负责，他专门教这一年级，总结这一年级所遇到的特殊问题，成为这一年级的教学专家。这就是“站长”。我当时认为这种办法既能十分熟悉学生，又能让学生在6年中接触多方面的教学影响。当然，现在看来，这种办法是很不切实的，但当时大家的思想都差不多，也就通过了。于是我以身作则，就成了家钵他们这一班的“车长”，从年一直跟到年，以兴高采烈的教学实验开场，而以本人被他们“揪”出来，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告终。但是有一点肯定是我这“政策”的伟大成果，就是我和这一班学生之间建立了一种异乎寻常的友谊，这种友谊之深，使我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理解他们，哪怕他们”踏“着我，我也觉得和别班学生”踏“的不同，当然，这种理解对家钵也不例外，我对家钵的理解就是”真诚“，就是他能真诚地对待艺术和人生，就是他有着对艺术和人生的真诚的爱。
·秋海棠xmm·他如此深沉地爱着他的老母亲，前几年他展出了木雕《母亲》，那身背已经龙钟，这里积累了多少抚育的勤劳呵；那眼神似乎由于年龄而朦胧了，这朦胧里又包含着多少温暖和辛酸的回忆呵；那鼻子是颇为精明的，说明了她培养那么多子女而能个个成材；那嘴是一生辛苦的体现，总之是一张典型的中国母亲的脸，不，应该说是辛劳慈祥的象征。家钵用了不着斧凿痕迹的刀法，是亲切而柔和的刀法，几乎像抚摸着的手，在这里找不到一丝表现”技巧“之处，如果说艺术的最高境界是诚朴，那么，我们在这里见到了”诚朴“，我们见不到技巧，我们只感到他对母亲的爱，罗丹说:”如果我们被一件艺术品感动了，我们就不要去计较他的技巧了，那技巧肯定是好的。”家钵深爱着他的妻子小云。家钵受过爱情的挫折和打击，所以他珍惜这来的较晚，来之不易的深情。我没有见到小云在恋爱时的塑像，但见过家钵那时画的一张速写，竟有那么美的眼睛，但等到做成雕塑时却已经和她儿子在一起了。这眼睛已经和“速写”不同已具有年轻母亲的特色；少了少女时的矜持和灵敏，多了无比温暖的柔情，家钵是中年得子，敌犊情深，对儿子小迈的每一个姿态都不忍放过，不仅是欣赏，爱抚，简直是祟拜，是自豪，那饱满的脑门，简直是“圣子”，那小手，小脚，小屁股，那么光滑，结实，充满弹性，雕刻所能体现的生命之美，已被刻划得淋漓尽致，他几乎不能自己，做了一个又一个，有的爬着，有的正扑向自己的怀抱，有的给他用红绳子挂了起来，总之爱得不知怎么才好，真是放在手里怕痒着，放在嘴里怕烫着了。当然，这种爱是会感染人的，特别是我们老头子，看了以后也不禁莞尔，我认为这就是真正的艺术。真正的艺术就是这么创造出来的，君不见毕加索乎，当他画儿子的时候，连他的“四维空间”法都放弃了。就事论事。倒是亨利·摩尔比他彻底，竟能把儿子做得象怪兽，在咬着他的母亲。
·日落风景xmm·家钵是50年代培养出来的，那时我带着他们上山下乡，我们长期住在太行山腹地，那淳朴的民风，那些和我们做了好朋友的小小子，小姑娘，那些性格古怪而感情深厚的老大爷都深深地影响了我们的一生，我们真的是给“改造”过来了，我们开始懂得了农民、懂得了他们的悲欢离合，我们为他们的命运而担优，为他们的希望而高兴，家钵以他真诚的爱和同情做了一系列动人的作品，在全国第6届美展上获得铜质奖章的《山里红》，就是在太行山淴淴水村里得来的灵感，浓郁的山区乡土味真是扑面而来，隔了五六年，家钵又做了木雕《爱荣》，还是这些深刻印象的产物，我记得爱荣家在当地的家庭成份较高，因此她不像贫下中农子女那样趾高气扬，而是老怕犯错误，虽然特别老实还是“动辄得咎”，家钵对她那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局促窘迫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态充满了同情，这也是算对那个时代的某种抗议吧。去年家钵又做了大型木雕《娶亲》。害羞、憨厚的山区大姑娘刚被她哥哥抱上马，坐在他汉子的后面（这是当地的风俗、闺女出嫁要她亲哥哥抱上马或驴，由她的新郎接回去成亲)其实婆家也离此不远，但非要骑马不可，这是又一段人生旅程的开始呵。这姑娘做得入神已极，可惜她那汉子没有做好，有点呆头呆脑，令人为这位姑娘的命运担心。
·我的莫奈花园xmm·这时，家钵已熟练地掌握了木雕技巧，他采用了写意的方法。他从福建老艺人那里学来了大刀阔斧的斫劈法，并运用得挥洒自如，看似毫不着意，实则生动传神。他抛弃了不必要的“完整性”，着意保持了必要的“不完整性”，以此把次要之处一笔带过，令精要处显得光采夺目；也就是突出“意象”之美，而不拘泥于细枝末节的完整，这就需要作者对自己艺术的动人内核有更高的自觉，这正是一切好的现代艺术家的高明之处，也是我们中国文人画的一大特色，清代大画家王石谷说，士夫画和俗工的区别全在于一“写”字，这“写”的境界在欧洲竟要到19世纪中叶才为人们所理解，尤其在雕刻艺术中，则到罗丹才开始自觉地运用，而在中国却可说“自古已然”，更早不说，起码从西汉霍去病墓的石刻群算起吧，恐怕已有了多年的发展历史，这种传统在木雕中继承的尤为明显。可惜的是由于封建社会的日益没落，艺术的审美趣味日趋庸劣，竞使本来水平很高的艺人只能屈从俗陋，往往把一气呵成的精彩之作叫作毛坯，一定要让徒弟们打磨精光。以至神气全失，成为行货。这一点家钵和我几次提到，为之长叹，倒是台湾的朱铭先生继承这种斫劈法创造了《太极》系列作品，可惜他后来又从事其他形式的探讨，这种木雕的“写意”传统反而没有进一步发扬了。家钵的木雕可说和他是出于一源，即福建的木雕传统。但是家钵更加自觉，更为入迷，把一“写”字发挥得淋漓尽致，并且和自己真正的艺术才华结合起来，特别由于他所刻划的都是他全身心感受了的，所以这些作为都已进入了王国维所谓的“不隔之境”，真是运斤成风，挥洒自如，平心而论，目前国内的雕刻界，能达到“不隔之境”的作品又能有多少？
·高粱河xmm·家钵不断探讨着各种表现形式，最近他做了一大批陶塑，在他的作品中，这些大概要算最富于“现代意识”的显示了，这批作品都是卷筒式的，一片薄薄的陶泥，随手捏来；一批美妙的人体，楚楚动人。正如沈石田所说“得其意而后求其形，则无不易矣。”陶泥应说是最适于即兴创作的材料了，从我国最早的河姆渡文化开始，直到目前各地的民间艺人都作出了大批天真动人、自由自在的杰作。艺术家中大至毕加索，小至欧美、日本的业余爱好者都热衷于陶塑，我想也是由于它的这种特性，家钵充分利用了这种材料的“自由”“即兴”性，创作了一批素烧陶雕，几支小鸟挤在池塘边喝水，甚至不能算池塘，只是一处水洼地；一群鸽子，亲密得很；还有企鹅，那么稚拙逗人，他还做了大批的羊，都是一个个圆筒，而且卷得都不合缝，肚子底下就是空的，头也只是一捏，连羊角都只能“意会”，但粗糙的泥面，烧结后活像羊毛；胖胖的身子，大小相间，低头顺脑，挤挤挨挨，一个小姑娘伫立其中，似乎正在吆喝，驱赶，姑娘的上身由于烧制时离火较近，呈微红色，正似夕阳斜照疾风轻拂，又是我们在太行山中的难忘印象。陶塑本身的质朴性质和纯朴天真的牧歌结合得天衣无缝，令人爱不忍释。虽然属小品一类，但达到了恩格斯提出的最高艺术标准——形式和内容的高度统一。
·冬末xmm·家钵对人民，对自然界，对一切小动物都热爱。因而对欺压人民，危害人类环境和人类朋友的行为，他都极端地憎恶，他雕刻了在旧社会欺凌善良的天津“青皮”，他也鞭挞了新社会的官僚主义者，似乎是信手拈来的题材和形象，但的确刻画得入木三分，具有现实主义的典型性，他是尖锐的，却并非漫画式的。他揭示了那丑恶的本质而不是夸张表面的细节，因而具有批判的深度是与众不同的创造，家钵决不是只见身边琐事，只要是为人类，为中华民族作出贡献的人都为他所热爱，他是比较凭直觉办事，但是决不近视和狭窄，因此他几次三番地，有动于衷地做屈原像。深思熟虑，仔细研讨地做曹禺像，也做了悲剧性的农民起义英雄李自成大型纪念像。在十年动乱期间，他被迫放弃业务，干了维尼纶厂采购员，有机会到了洞庭湖，在暮秋的落日下，站在水草接天，烟波浩森的湖边，仿佛见到了行吟泽畔的屈子，那时他役有了搞艺术的条件，但决不是没有了艺术家的灵感和胸怀，他默默地画下了一幅情意文融的水彩画。这些画小得可以夹在普通笔记本中。“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形容憔悴的屈子只是一个背影，然而那种浩茫心事，沉郁胸怀，只要身经这场“文革”的人大概都会理解的，十年以后家钵又得以“重操旧业”，竟找到了一块天造地设的古柏木树瘦，用他心爱的木雕艺术把屈子的郁结心情痛快地吐了出来，酝酿既久，厚积薄发，自有一种动人的艺术力量喷薄而出，展出之时，我们的社会已进入另一个阶段，人们的心情也已有点时过境迁了，但我相信它将会以记录了一个时代的心声而被人民所珍视，中国美术馆将它珍贵地收藏了。
·宿鸟归飞急xmm·最近一件好作品，我认为是青铜的曹禺像，曹禺同志的形象，几乎没有什么特色，但家钵早就为他深刻的思想，广博的胸怀所感动。他重读了曹禺同志的杰作，研究了所有可以找得到的照片，访问了曹禺同志和家属，掌握了尽可能丰富的资料，我一直相信只要认真地进行调查研究，进行一番由此及彼，由表及里，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的工作，你必然会发现任何人的心态和经历必然会在他的形象上表现出来。找到这种内在本质的外在表现正是一个艺术家的功夫所在，家钵正是这样做的。他不拘泥于表面的琐细刻划，而抓住了深厚宽博这一性格特征，以浑然一气来概括这种精神内涵，那结实开阔的头额，那温厚敦实的脸型，那理解一切、同情一切的眼神，我认为的确体现了曹禺同志的本质方面，现在它放在首都剧场的大厅中，座子设计和置放高度都相当讲究，应该说是“适得其所”了。
·春来也xmm·不久前完成的李自成骑马纪念像和亚运会游泳馆前的装饰性人体是家钵的另一种类型的创作，一种是巨型纪念像，这种是重大的，任务性的创作，要求比较严格，要经得起各种光线、各种角度和时间的考验，家钵正是以这种要求来检验自己的。另一种是装饰性作品，则应着重于环境中的协调和装饰效果。
总之，家钵是一个有抱负的艺术家。但他称不上是政治家，他和很多雕塑家兼政治家，甚至是政治家挂雕塑家者不同。他的爱憎全凭一个普通人民的直觉，严格来说，他不大懂得政治，因此也不大能适应政治潮流的涨落，对待某些问题的看法，也往往失之偏激，但是朋友们喜欢他，学生们喜欢他。就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有着一颖真诚的心。我想这才是他的成功之本。在真诚面前，一切表面技巧的卖弄都会显得黯然失色。在真诚面前却又随时随地创造着崭新的技巧，因为“真诚”就是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为此他就毫无顾忌地采纳溶化和加以改造一切技巧成为最适合自己的形式。他的唯一原则就是自由自在地唱自己心中的歌。可能有些评论家会找到他出于某家、某派的根据，但他都毫不在乎。因为对他来说，这一切都是“为我所用”，这一切方法的最后目的是“自有我在”。我珍视这个原则，珍视着家钵的创造，我相信他必将有更大的发展，如果世界还珍视真正的艺术，那么他的艺术必将获得世界的声誉，但对一个真诚的艺术家来说，世界声誉与否，实在也“在所不计”，他讴歌自己所爱诅咒自己所恨，并且始终和最广大的人民在一起，荣辱与共、歌笑相同。他自己也就心安理得，无尚满足，我想这样的艺术是最有生命力的。
▼作品选粹▼·月如钩xmm··晚秋xmm··月牙儿xmm··月夜xmm··星星xmm··夏天xmm··月儿圆xmm··晚钟xmm··阴历九月十七日xmm··五月xmm··樱桃熟了的时候xmm··远山xmm··樱桃xmm·
·秋色xmm··入冬了xmm··听到一支歌儿xmm··山水xmm··启明星xmm··小云xmm··桃李梅xmm··寒山xmm··大山xmm··春天的云xmm··仿广军春之作xmm··荷兰草屋xmm··早春的阳光xmm··巴伐利亚小村庄xmm··薄暮月初升xmm··出夕东方xmm··柴林鸟雀噪xmm··大白杨xmm··仲夏xmm··窗前明月光xmm··云影xmm··春云xmm··月夜白丁香xmm··春雪xmm··寒露xmm··下雨了xmm··莱因河xmm··钟声xmm·孙家钵
年生于北京
年-年在美院附中学画
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
1年研究生毕业于同系后留校任教，现为该系教授
中央美术学院学术委员会委员、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第一工作室导师、博士生导师
漆画作品《闽江放排》参加“第四届全国美术作品展”
木雕作品《山里红》参加“第六届全国美术作品展”
年参加“国家重大历史题材创作工程”创作铜雕《沈钧儒、邹韬奋等七君子像》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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